昆明自古为多民族聚居地,用少数民族语言取的地名不少。这些地名朴实无华、生动具体,或点出地形地貌,或表现历史文化,或阐发民族情感,以汉字标示后,切不能望“汉文”而生义,否则就容易闹笑话。昆明还有不少方言地名,外地人容易听错读错,后来竟然以错为错,成为正式地名,如“车家壁”。还有“高峣”,按普通话应读作gāo yáo,但昆明方言读“gāo qiáo”,久而久之,只得“入乡随俗”了。
让古人“莫名其妙”的民族语音地名
明人谢肇淛在《滇略》中说:“云南‘山川村落’之名‘多用语助字’,如‘者’‘乐’‘甸’‘矣’之类,多得记不过来。如此地名,不知是方言还是当地民族语言,让人笑破肚皮。”既然谢先生已猜到是当地民族语言,又有什么可笑的?令人不解。
云南本来就是各民族聚居之地,在地名上肯定会有反映。清代学者师范就说,云南和昆明的一些带“甸”“赕”“嶮”字的地名,本来是南诏、大理的遗风。还有山川村落多用“矣”字、“者”字打头,村哨谓之“喧”,保甲谓之“牛丛”等,“实难晓其义”,其实都来自当地民族语言(《滇系》)。
如谢肇淛所说的“者”,今天昆明东北郊有个汗马者村,出自彝语,意思是“汉兵驻过的地方”;禄劝县有个者广村,也出自彝语,意思是“奴隶耕种的田庄”;嵩明县有个者纳村,出自彝语“扯纳”,“扯”意思是谷子,“纳”是黑,“者纳”就是“种黑谷子的地方”;富民县有个者北村,出自彝语的“衣白求”,意思是进行铜器交易的街子。
再看谢肇淛所说的“乐”。昆明西郊有个大乐居村,原名“来鸡”,出自彝语,意思是“很喜欢的地方”,后改名为“乐居”,算是意译。昆明西北郊有个大乐亩村,也出自彝语,意思是“山形似虎的地方”。呈贡区有个可乐村,原名“他拉吴”,在彝语中的意思是“树木多的大村庄”。富民县有个乐在村,彝语名“噜彩”,“噜”为龙,“彩”为桥,意思是“有龙潭和桥的地方”。禄劝县有个乐乌村,彝语意思是“石头城”。禄劝又有个乐业村,彝语意是“石头山嘴子”。禄劝还有个乐作尼村,彝语意也是“石头山嘴子”。
谢肇淛所说的“甸”,在昆明地名中也不少。在彝语中,坝子被称为“甸”,指山间小盆地。呈贡区有个七甸村,这个“七甸”来自彝语“雌甸”,“雌”意思是羊,“甸”是坝子,意思是“羊多的山间坝子”。晋宁区有个法古甸村,彝语意思是“岩石旁的小平地”。晋宁还有个甸心村,因在田坝中心得名。昆明西北郊有个禹都甸村,彝语意思是“出水处的小坝子”。嵩明县有个甸头村,因位于牧羊坝子首部得名。晋宁区和富民县也有个甸头村。此外,嵩明县和宜良县都有甸尾村,安宁有甸东村、甸中村,还有个始甸村。
最后来看谢肇淛所说的“矣”。在彝语中,“矣”是水的意思。昆明城南有个矣六村,这个“矣”的彝语意思就是“水”,这里的“六”也不是数字六,在彝语中发音“龙”,意思是“城”或“大村子”,“矣六”在彝语中的意思就是“水边的大村子”。此类地名不少。如昆明东北郊有个矣纳村,彝语的意思是“河边的黑彝村子”;嵩明县有个矣铎村,彝语意思是“有龙潭的地方”。嵩明还有个矣得谷村,彝语意思是“靠水边中间的村子”。石林县有个矣维哨,彝语意思是“分水岭上的哨卡”或“分水而饮的哨卡”等。
有意思的是,彝语的“水”进入地名后,不但被音译为汉字“矣”,还被音译为汉字“一”,加上用汉语“一”的本义做地名的也很多,二者就更容易被混淆了。如安宁有个一六街,以每月逢一、六赶街得名。如果知道安宁每月逢二赶街有个二街,每月逢七赶街有个七街,每月逢八赶街有个八街等,这就好理解了。昆明东郊有个一朵云村,晋宁区还有个一字格村,据考证,这两个村名的汉字表达看似一清二楚,还很有诗意,但据考证,两个村名都出自彝语,前者的意思是“出水的山箐”,后者的意思是“出冷水的山箐”,和“一朵云”“一字格”的汉语意思风马牛不相及。彝语中的“水”走进昆明地名,还被记为汉字“易”,禄劝早年有个易笼村,按彝语的意思是“水城”,后来“笼”字又按谐音读为“龙”,这里又叫“易龙”,再往后,又改为“云龙”。其实,它与“云”、与“龙”都没有一点儿关系。
不可望文生义的民族语音地名
昆明郊区以彝族语音作为地名的不少,有的汉字地名和彝语的意思有重合之处,如昆明北郊的沙朗村,彝语的意思是“多沙的小坝子”,和“沙”还真有点儿关系。富民县的对方村,彝语为“掏爬”,意思是“在对面山上的地方”,还真有“对方”的意思。但绝大多数汉字彝语音地名和彝语义相去甚远,如果望文生义,单纯从汉文字面上理解,往往莫名其妙,甚至误解其义,闹出笑话来。
昆明西北郊有个小墨雨村,这个“墨雨”不是“黑色的雨水”,其出自彝族语音,“墨”是竹子,“雨”是水边,意思是“水边有竹子的地方”。昆明北郊有个落索坡,也和“绳索”、和“坡”无关,其语音出自彝语,“落”的意思是多,“索”是人,“坡”是族,意思是“民族的大村子”。昆明西南郊有个鲁塔村,有上鲁塔,还有下鲁塔,全都和“塔”无关,也出自彝语,意思是“小山凹上边的村子”。呈贡区有个七甸,与“七”无关,这个“七”在彝语中读“雌”,意思是“羊”,“甸”是坝子,合起来就是“羊多的山间坝子”。在当地汉语方言中,“七”的发音近于“雌”,“雌甸”就成了“七甸”。
诸如此类的彝语音村名还有很多。如昆明西郊有个白眉村,与“眉”无关,意思是“山尾的村子”;西郊又有妥目村,与“目”无关,意思是“松树多的地方”;西郊还有个放姑村,与“姑”无关,意思是“石岩下面的地方”;东郊有个大普莲村,与“莲”无关,意思是秧草地;东郊有个康郎村,与“郎”无关,意思是“竹篮”;西北郊有个谷律村,与“谷”无关,意思是“海桐树多的地方”;北郊还有个瓦恭村,与“瓦”无关,意思是“山脚多水的地方”;呈贡区有个七步场,与“七步”无关,意思是“出产稻谷的凹子”;禄劝县有个鹧鸪河村,与“鹧鸪”无关,意思是“弯曲的河道”;禄劝还有个咪油村,与“油”无关,意思是“用脚踩步子划分田地”;晋宁区有个木鲊村,与“鲊”无关,意思是“长着竹林的山坡”;晋宁还有个法多村,与“法”无关,意思是“岩石下面的水塘”;北郊有个母格村,与“母”无关,意思是“关马的地方”;呈贡区有个山母村,也与“母”无关,意思是“杨梅多的地方”;昆明安宁有个立格母村,还是与“母”无关,意思是“大船过处的村子”。嵩明有个阿达龙村,与“龙”无关,意思是“坡上的土司城”;禄劝有个龙花枝村,与“龙”和“花枝”都无关,意思是“龙潭街子”。
有的彝族语音地名已经转译了几次,其中的语义还是被挖掘了出来。昆明西郊有个白汉厂,从彝语“放罗抗”而来,意思是“陡石山脚的地方”。晋宁区有个鲁企租村,从彝语“尼格租”而来,意思是“居住在牛过水的地方”。晋宁区又有个绿溪村,从彝语“绿泽米”而来,意思是“石研臼村”。晋宁区还有个打黑村,来自彝语“迭黑米”,意思是“上面的水塘”。富民县的例子更多:拖担村,出自彝语“掏得”,意思是“青松树成林的地方”;拖卓村,出自彝语“掏栽”,意思是“有青松的斜坡”;祖库村,出自彝语“兆枯”,意思是“在山坳里居住”;杜朗村,出自彝语“嘟捞”,意思是“出水的山箐”;宜格村,出自彝语“尼格”,意思是“经常放牛的凹子”;普黑泥村,出自彝语“普衣奶”,意思是“生长秧苗的地方”等。
“误”出来的地名
昆明还有一些误会、误写、误读出来的地名。如昆明北郊有个老玉屯,就与“玉”无关。这个村子清代被称作“老邑屯”,意思是“老村子”,后来误写为老玉屯,也就约定俗成了。滇池东岸有个七十郎村,这是个汉语村名,但与“七十个儿郎”和“排行七十的男儿”都没有关系。据说早年这里有人下滇池捕鱼,一次捕获了70篮白鱼,因此得名七十篮村。因为当地方言把“篮”读作“郎”,村名也随之演变成“七十郎村”了。昆明西山后有个猫猫箐村,这也是个汉语村名,但与“猫”没有关系。早年这里有老虎出没,而当地方言称虎为“猫”或“猫猫”,这才叫“猫猫箐村”。晋宁区有个雅房村,1913年按谐音改为“马房”,也约定俗成了70年之久,到1983年又改了回来,仍然叫“雅房”。石林县有个大可村,据说原名“奇村”,后来“奇”字被人拆开,写作“大可”,后来将错就错,“大可村”一直用到现在。
昆明城西13公里处有个“车家壁”,这里却没有车姓人家。这个“车家壁”从何而来?查明代大旅行家徐霞客的日记,说这里有个“赤家鼻”,在西山脚下。清代称“赤甲壁”,来源于村北的巨石,在斜阳照射之下,会映上一片红色,因此叫“赤甲壁”。徐霞客记为“赤家鼻”,恐为谐音之误。1926年建成的昆碧公路通过这里到碧鸡关,1937年开通公共汽车时,据说主事者没听清“赤甲壁”三字,把站名写成了“车家壁”。久而久之,竟也约定俗成,“赤甲壁”村变成了“车家壁”村。可见当时公共汽车影响力之大。
有意思的是,昆明东北郊有个歌乐资村,与“歌”和“乐”都没有关系,有人说这是个彝语地名,意思是“上凹子”,又有人说这是个汉语地名,原来有条古驿道通过村子,成了“过骡子”之地,一谐音就成了“歌乐资”。(朱净宇)